青陆

因风谢远舟

　　　一·他是人间春日的远山

　　正是三月里天，绿杨阴里，点滴春雨随风飘落，打湿了窗前舒展筋骨的桃蕊。

　　三妹揉了揉眼睛，起身推开窗，微风拂过，看到了这样一副春景。

　　眼前一片绿意盎然，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。

　　正打算撑着十八骨的油纸伞出门，去东边儿街上逛逛，买些喜欢的糕点当早点。

　　三妹最喜欢是东边儿街口那家范记卖的糕点，仔细算下来，也有半月没吃到了。

　　这家酥饼的店，是家老字号，糕点做的都挺不错，远近闻名，许多大户人家常派小厮去订购。

　　这家店面主事的，是个老人家，近些年来身体不大好了，每日只做那么多糕点，现做现卖，绝不会留到第二天。

　　店里卖的最好的，也是三妹最喜欢的糕点，就是莲花酥。要是想吃这糕点，说容易也容易，也难也难。

　　只一点，得卯时起来去排队，早去早得。去晚了也就没了。

　　不巧今天起晚了，也就歇了吃莲花酥的心思。

　　可肚子里的馋虫仿佛都被脑海里的莲花酥勾出来了，越不去想，越满脑子晃。

　　摸摸瘪了的肚子，三妹深吸一口气，把纸伞撑开，走向前门。

　　却不想，开门的瞬间，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师兄问舟。

　　他还一如往常穿着那身潇洒清俊的白衣，发梢沾染了些许雨丝，带着点润。眉眼流转着春光，整个人风采依旧，就是看上去又消减几分。

　　问舟就站在门沿边儿，许久不见师妹，眸中带了三分笑意道，“师妹，早啊。这是要出门吗？”

　　“师兄早啊，正打算去买些糕点。”

　　　 说来也奇怪，平日里师兄除了练功，下山为乡亲们看诊，也没其他事儿。这回儿不知怎的，消失了月余又突然出现。

　　三妹向来是不担心师兄的，师兄武功虽不是很精进，却会医术，也会用毒。出门在外的自保能力可比她强上许多，而且这是在三清山，没人不认识师兄。

　　一般每回师兄出远门，都会告诉她去哪儿，去干什么。若是有个特殊情况，师兄也会跟她解释的，师兄不会让三妹担心的。

　　而这次师兄应是出了远门，却没告诉她去了哪儿。

　　三妹看着眼前风采依旧的师兄，不由得嘟嘟嘴，攥紧了手中的纸伞伞柄，看向一旁种着的花儿，心里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
　　哪有人莫名其妙不见月余又突然笑盈盈出现的，连解释都不给一句。师兄可真的是，去哪儿也不跟自己说。

　　叶问舟瞧着小师妹略带委屈的样子，反而笑开了。一双灼灼桃花眼里，尽是她。

　　三妹听着这笑声更气了，忍不住转回来瞪着他，“笑什么笑，有什么好笑的？师兄不辞而别月余，这是专门回来笑话我吗？”

　　“笑你啊，小馋猫。”说着，便是忍不住抬手，刮了刮师妹的小鼻子。

　　“我才不是小馋猫，师兄这月余都去哪儿玩了？也不带上师妹我。”

　　叶问舟这才把藏在身后的纸袋拿出来，眼里是藏不住的温软。“给你做糕点啊，喏，这是你喜欢吃的莲花酥。”

　　纸袋尚有几分余热，看样子应是刚出炉没多久的。这附近也没有卖糕点的铺子，最近的范记，来回一趟，糕点也早就凉了。

　　难不成，是师兄自己做的？可她从未听说过师兄会下厨，煎药倒是个中好手。

　　这般想着，迟迟没有伸手拿糕点。

　　问舟干脆把纸袋放到她手心上，“怎么？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吃莲花酥吗？现在师兄给你带来啦。”

　　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师兄，再看着手心尚有余温的莲花酥，三妹原先那几分火气，都已消失殆尽。

　　再看向师兄时，多了几分笑意。“师兄你这是打哪儿来的莲花酥？还有余温，难不成是师兄亲手做的吗？”

　　现在这个点，可买不到尚有余温的莲花酥。三妹由不得又仔细打量一番师兄。

　　月余不见，师兄仍旧风采照人。可眼尖的三妹发现，师兄的一向纤尘不染的衣肘，沾了一些灶灰。

　　再这么一想，三妹什么都明白了。这糕点怕是师兄一早起来亲手做的。

　　问舟见三妹一直盯着自己的衣肘看，顿时耳尖泛红，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头，道，“师妹你不是想知道师兄这月余去哪儿了吗？”

　　三妹用力的点点头，满脸认真地看着师兄，期待他的答案。

　　“你不是很喜欢范记的莲花酥吗？可这范记的糕点不好买，师兄想着，就去跟店家学了月余。学做莲花酥，等师兄学会了，小馋猫就可以随时随地吃到喜欢的糕点了。”

　　他说这话时，语气不自觉放柔了几分，像是哄孩儿般的语气，也像是对待最瑰丽的珍宝般，听的人心旌摇曳。

　　他从灶房中，带着糕点，带着怜惜，带着满腔柔情而来。

　　师兄啊，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。

　　他仿佛是这人间春日的远山，也是清晨温润的朝阳。在这三月里，如空山新雨，如翠竹欲滴，如桃花拂面。

　　这么动人的景色，却独独属于她一人的。

　　二·他是黄昏沾染的思念

　　自上次一同与师兄吃莲花酥后，已有月余了。三妹终究是想用双腿去丈量江湖，又辞别了师父、师兄，四处游历了。

　　都说上有天堂，下有苏杭。杭州可谓是得天独厚的一座城，西湖河畔，杨柳依依，正是一副如诗如画的场景。

　　三妹游历了小半年，不由得在这座城，暂时落了脚。刚进客栈，放好行李，第一件事便是上街走走，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。

　　街上游人如织，小贩的吆喝声，食客的聊天声，路人的脚步声，声声入耳，组成她眼中的热闹景象。

　　只是可惜，无法与师兄一同分享，出来这么久了，也不知道此时的师兄在做什么。可能是在练武，也可能是陪构儿玩耍，更有可能下山采药。

　　沿路随性逛了许多小摊小贩，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，独独到了一家簪子铺前，停下了脚步。

　　这家店装修古朴典雅，从店门看，店内小二穿着干净整洁的圆领袍，看着挺精神。厅里香炉正有袅袅青烟升起，飘散在空气中。一楼设有屏风雅座，想来店主也是个有雅趣之人。

　　 不由得走进店里，小二正热情的过来招呼着，：“姑娘，想买些什么？簪子？耳坠还是看的别的？”

　　一楼铺设的皆是女子的头面，三妹自己倒不是特别热衷打扮，一路看过去没有特别喜欢的，就问道：“你这儿可有男子用的玉簪之类？”

　　小二忙答道，“有的有的，就在楼上。姑娘上边儿请。”

　　二楼的陈设和一楼差不多，只不过摆出来的东西种类比一楼少一点，目光所至，样样是精品。

　　三妹的眼神停留在在一根束发的白玉簪上。这白玉温润细腻，当是好玉，虽看着简单朴素了些，但质感很好。

　　看到眼前的玉，想到了温润如玉的师兄。问舟师兄人也如这白玉一般，洁白无瑕。

　　心中有所思，所思在远方。

　　三妹觉得这玉簪很适合师兄，想来回去送师兄，师兄他收到应该会很高兴，高兴什么呢？高兴他可爱的小师妹出门游历也没忘记师兄。

　　于是三妹非常痛快的付了钱，小二从柜台后找出了个简约低调木盒子，把玉簪收好了，交到了三妹手上。

　　逛了半天，人也有点累了，总算买了件称心如意东西。

　　便打道回了客栈，填饱了肚子，休整一下，晚上继续游玩。

　　在大厅用饭时，三妹恰好听到邻桌在讨论今晚会有灯会的。

　　心里顿时对晚上的去处有了主意。

　　恰巧今天是七夕，街上的人更是拥挤了些，不少才子佳人，出门游玩。一路看过来，不少姑娘们手上都拎着一盏花灯。

　今个儿不少客栈酒楼，都应景推出了猜字谜送花灯的活动，引得不少人来观看。

　　走着走着，不经意间便到了当地最大的酒楼门前，这会儿店门口摆了不少精致讨巧的花灯，正是人声沸鼎，热闹着呢。

　　不由得凑近了看看，店内小二正在招呼着，“客官们走过路过别错过啊，掌柜的说，今天店内推出猜字谜活动，猜出一个字谜可得一盏花灯。猜得最多的，今日店里承包您一天的消费！”

　　要知道这明月楼消费可不低，一听这话，人头攒动，不少着士子衣衫的书生，往明月楼方向走去，

　　三妹一时心动，正准备过去凑热闹。不想，转身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　　下意识的喊了声，“师兄？”

　　问舟回头，也惊喜回道：“师妹？”

　　他依旧是一袭暗纹白衣，清俊出尘。他那双眼里倒映着的，是这满街月色，人声喧哗。

　　而当他只看着三妹的时候，他那双灼灼桃花眼里，若注入一汪碧泉，动人心魄。

　　还是叶问舟先开了口，“师妹怎么在这儿？”

　　三妹微微仰脸，给了师兄一个大大的笑容，“我啊，游历了小半年也累了，正巧打算在杭州歇歇脚。师兄你呢？怎么也来了杭州？”

　　问舟也回了一个温柔的浅笑，“嗯，我也是赶巧来这边寻医问药，听闻杭州有位游医善治疑难杂症，想到小师妹你的病，就过来探探底。”

　　“正巧在这儿碰见了你。”问舟说着，看向三妹，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。

　　三妹心道也巧，在人生地不熟的杭州，遇见师兄真是再开心不过了。

　　“是真的巧，那师兄，不如我们一同逛逛这灯会吧？”

　　携手同游，不自觉就走到了西湖边上。这湖边已放了不少花灯。

　　三妹拿着刚才师兄猜中字谜换来的兔子灯，也打算在这儿放了。

　　放灯前，三妹闭上眼，对着灯许愿。

　　据说七夕时节，放花灯，真心许的愿，会实现噢。

　　虽然三妹一向不太信这些，但氛围使然，入乡随俗，也对着灯许了几个愿望，寄托着她的美好希望。

　　一愿身边亲朋平安。

　　二愿一切顺遂。

　　三愿师兄平安喜乐。

　　殊不知，在她闭上眼许愿的时候。问舟一直在看她。

　　在这儿西湖边上儿，花灯微黄的光，映在三妹脸上，如一阵清风，吹皱了问舟的一池春水。

　　等三妹许完愿睁开眼后，问舟就立即别开了眼，也对着花灯许愿。

　　

　　他的小师妹啊，活泼可爱，聪明伶俐，对世间自有一套看法。只是身体不太康健，问舟别无他想，惟愿师妹身体能一直健健康康。